井然有序、整洁如新的校园如同一个宁馨儿,静静地躺卧在大自然的怀抱中。
朝东北方眺望,秀丽的香山东西横亘,像一道幽深油绿的卧蚕眉,山顶上九层高耸入云的聆风塔,恰似一根定海神针,安定年轻躁动的心。当年徐霞客登临香山赋诗五首,留下名句“春随香草千年艳,人与梅花一样清”,让我们领悟君子品格的内涵。校园正北方,芙蓉大道对面的土地山,安葬着无数革命烈士不屈的灵魂。正是他们英勇的献身,才有了我们今天幸福的生活,正是他们的漫漫长眠,才让我们每天得以安心酣眠。校园东南角掩藏着一个古寺——礼敬寺,始建于宋代乾道年间,曾经规模宏大,香火兴盛,高僧辈出。古人有诗赞曰:“攀崖度峭壁,缘间入幽径。山堂绝弘敞,金碧相辉映。石泉酿香雪,松风翳清磬。烦虑庶可袪,聊复此游泳。”如今古寺正在修复扩建,为校园提供一个幽静的心灵憩园。礼敬寺钟声悠扬、清脆悦耳,幻化成莘莘学子的警学钟,提醒孩子们珍惜光阴,奋力向学。
给校园带来精神活力的莫过于矗立在学校正南方的定山,巍峨葱茏,双山重叠,像一双巨手环抱校园。这座江阴海拔最高的山,如同一座守护神,淡定从容,镇定自若,四季花开,绿树浓荫,源源不断地给我们的心灵和精神注入某种神秘的动力。月明星稀的静夜,站在学校田径场上,默默地和定山对视,远远看去,定山就像汉字隶书的“定”字,莫非这就是定山得名的缘故?右边绵长的一捺,一波三折,蚕头燕尾,绵亘起伏,充满了诗情画意,让人浮想联翩,自然就想到了一些教育话题。
我想,教育千万不能割断与自然的联系,不能隔离与社会人群的沟通,不能漠视心灵的相互照亮。我曾经游览湖南大学,大学没有壮观的校门,没有围墙栅栏,没有星罗棋布的监控,学校与岳麓山浑然一体,与人间烟火息息相通。教育即生活,生活即教育。如果只是把学生关闭在校园内,封锁在教室中,禁锢在课本里,一味死读书,一味做试题,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写作业”,学生动辄得咎,摇手触禁,束缚自由灵动的天性,无法培养真正的人才,无疑脱离了教育的本源。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早就提出“六大解放”:解放儿童的头脑,使他们能够自由思考,摆脱迷信、成见和曲解的束缚;解放儿童的双手,鼓励他们通过动手实践来发展创造力,避免因禁止动手而摧残儿童的创造力;解放儿童的眼睛,让他们能够看到事实,不被有色眼镜所限制;解放儿童的嘴巴,允许他们自由提问和表达,特别是要有问的自由;解放儿童的空间,让他们能够接触大自然和社会,扩大视野,获取丰富的学问;解放儿童的时间,不把他们的日程排满,给予他们自由时间来消化所学知识,并学习他们感兴趣的学问。这些主张,到现在不仅没有过时,我们的教育甚至与之相距甚远,这不得不让人忧心忡忡并深切反思。尤其是当今逼仄的学习空间,让孩子们的思想和思维也变得偏狭和古板。
德国哲学家、教育家雅斯贝尔斯在《什么是教育》中,把教育分为三种方式,第一种类似于动物的训练,第二种是教导与规训,第三种是存在之交流。他反对动物式的训练,也不主张一味地教导规训。唯有在第三种教育中,人使自己与他人命运相连,处于一种完全敞开、相互平等的关系中。训练只是一种与心灵相互隔膜的活动,而存在之交流则是相互照亮。无锡东林书院有“丽泽堂”,这“丽泽”来自《易经》的“兑卦”:“丽泽,兑,君子以朋友讲习”,两泽相连,交相浸润,君子悦于良朋益友,相互研习切磋,共同提升进步。东方的“丽泽”与西方的“敞亮”不谋而合。难怪古代的学校和书院多建在山水间,天人合一,人际和谐,让莘莘学子从山的厚重与水的灵动中受到道德和智慧的启迪。
每一个安静的夜晚,我徘徊在校园,凝望定山,虽默默无语,在心底却又与它无声交流。山的丰盛稳健,山的开放包容,山的生长盛开,山的日新月异,总带来无限遐思,也让心灵获得慰藉。头顶繁星点点,周围蛙鸣蝉唱,校园的安静与心灵的宁静融为一体。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:何不将香山湖往前平移,让它靠近校园,或移入校园当中?一汪湖水如同梭罗的“瓦尔登湖”,又如北大的未名湖,湖畔漫步,湖畔遐思,岂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?微波荡漾、碧绿通透的湖水激发我们的灵感,山倒映水中,水映照着山,山水相依相偎,在一个澄澈的天地中,让我们进一步思考教育的真谛和人生的意义,也让我们的心灵得以诗意地栖息。
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说,教育就是一种唤醒,对话是通向真理的途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