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周春秋时期,楚国一些地方就流传着一首童谣,其中有两句歌词为后人记载,那就是:
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缨。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我足。”
这两句话,我们也许可以这样理解。沧浪,也许是一条溪水的名字;也可以认为是溪水澄碧之貌;濯是洗涤;所以结论是:洗脸,你要用清水去洗;洗脚你要用浊水去洗。其中原因,倒也可以理解。帽子有关于一个人的礼貌,尊严,所以用清水。脚,尤其是赤脚所踩皆为污秽之地,用浊水洗脚,倒也正常。
那么孔子听到这首童谣,告诫弟子:“清斯濯缨可,浊斯濯足矣。自取之也。”在清澈时濯缨,在污浊时濯足,都取决于每个人的不同追求。这个“自取”,极其有意义。北岛在《回答》里说:
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,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”,的确如此,卑鄙的人,凭着厚颜无耻,在社会上通行无阻,高尚的人爱惜羽毛,留下高昂的一身傲骨,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世界,踽踽独行。
而百年之后的孟子在引用孔子的教导时,又把这两句话做了引申。 他以那些追求浊水濯足者的结局为证,阐述追求清水濯缨的必要性:“夫人必自侮,然后人侮之;家必自毁,而后人毁之;国必自伐,而后人伐之。”一切的屈辱败亡都首先来自自己。想到《皇帝内经》里面的两句话: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,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。是的,任何事物的衰败,都从内部开始。
而到了屈原,他行吟于江湖,遇到个渔父。他对渔父说:“举世皆浊我独清,众人皆醉我独醒。” 渔父不否认,不过建议屈原不妨学学古人,遇清则濯缨、遇浊则濯足。对此,屈原并不认可,说宁赴湘 流、葬于鱼腹,也不能蒙受世俗尘埃。后来他真就投身于江流鱼腹之中了。
先说略近些的。
北宋仁宗庆历四年(1044)秋天,负责编发朝廷文件的机构进奏院的主管官员苏舜钦在“赛神会”期间,用所拆封的废纸换置酒,聚友宴饮,而遭到御史中丞王巩辰的弹劾,就是后来所谓的“进奏院案”被削职为民,逐出京城。削职为民意味着仕途的断绝,修齐治平的家国情怀和光宗耀祖的人生抱负已不再可能,这无异于政治上的死刑。个人的遭遇加上新政的挫折,对苏舜钦精神上的打击程度可想而知。
面对命运的劫难,苏舜钦到底选择了哪个沧浪之水?
削职为民后,苏舜钦闲居苏州。他有一次经过苏州州学(官府所办学校),见西南边有一块荒地风光殊佳,就把它买了下来。这块纵横五六十寻也就是大约横竖各一百多米的地,只花了四万钱,折银应当不到四十两,还不包括三面环绕的湖面,因此十分划算,难怪他的好友欧阳修夸此地“清风明月本无价,可惜只卖四万钱”。提钱,貌似有点俗气吧。苏舜钦在自己作的《过苏州》选取的其中“绿杨白鹭俱自得,近水远山皆有情”的后半句,成就了一段诗文佳话。
苏舜钦在此构屋筑亭,打算由清风明月陪伴着,从此不问人间事。其中所筑的亭子,自然就是沧浪亭了。诗人喜爱这“初晴”时的幽静境界是有缘由的。他以迁客身份退居苏州,内心愁怨很深。在他 看来,最能寄托忧思的莫过于沧浪亭的一片静境,所谓“静中情味世无双”(《沧浪静吟》)。他所讲的“静中清味”,无非是自己在静谧境界中感受到的远祸而自得的生活情趣。
“穷达皆常事,难忘对酒歌”他沉浸在江南的沧浪之水里,虽含冤被贬,但慷慨豪放,不改初心,积极进取。
的确,沧浪亭山水互通,情景交融,滋养了像苏舜钦这样开放包容的旷达秉性,和超然物外的凛然风骨。
斯人已逝去,逝者如斯,愿我们在滚滚红尘里,留一汪沧浪之水,时时拂去内心的尘埃,如此,足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