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水杉,只是这一次,再也没有鸟的喧嚣,再也没有翠绿环绕,再也没有澄澈的甘泉……
好不容易回到老家,女儿牵着我的手,去新建的停车场散步。清风徐徐,宛如一根根羽毛,掸走了疲惫。停车场是最近两年新建的,朝水杉岛望去,早些年种下的茭白,正在被工人拿着镰刀大肆砍伐,连缠绕在水杉上的藤蔓都被“扫荡”。
“马上就要把水杉岛和停车场连成一体了,这样过年时,停车就更加顺畅了。”老人双手抱在胸前,烟圈袅袅。
“怎么,这也要并起来,那这些水杉呢?”我疑惑地问道。
“本来就没什么用了,你看看现在还有几艘船停在岸边,还有多少人耕田?还不如改成停车场,这样年轻人回来停个车就方便些。”
我像一座雕像一样兀立地站着,尽管女儿催促着……
小时候的水面可真热闹。欢快的河水。流着稻花与麦浪的香味,流着日光。金黄的小船铺满河面,哟,河面还抱着一个太阳呢。这时,我就会喊上伙伴,拿上钓竿,悄悄地撑着船,登陆水杉岛。布谷鸟总是最热情:“布谷—布谷”。这里是钓鱼的天堂。这几棵水杉足足有30多米高,犹如一把把巨大的遮阳伞。碧绿碧绿的叶子与含羞草差不多,只是少了点害羞劲,多了点老年味。撑住船,我们就熟练地抛竿了,不一会儿,小方就俯下身,盯着浮漂,紧握着钓竿。
“难不成是个大家伙?”我嘀咕着。
“有了!”他大声喊道,可钓线却精准地被水杉捕获,一条鲫鱼在枝条上挣扎,霎时,鸟儿腾空而起,小方咒骂道“这该死的水杉,做点什么善事不好,偏偏要跟我过不去!”他时而拽着,时而扯线,连我们站着的小船,都被他晃得泛起了层层波纹。
“嘣!”小方的钓线断了,鲫鱼却跳到了水中,气得小方骂了半天,一边骂着水杉,一边却靠着水杉,重新装线。不一会儿,他就陆续上了两条小鲫鱼,我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—让你平常嘲笑我钓技不佳,正在这时,我的浮漂被扯动了几下,“稳住”,我拼命地告诫自己,我像雷达一样监视着浮漂,浮漂被水面吃进去一个,此时水杉叶不知趣地飘落,顶漂啦!我赶紧一扯,一条背部乌青,腹部泛黄的“勇士”腾出水面,我立刻按住,大名鼎鼎的昂刺,甩着两根大须子耀武扬威呢!嘴里发出类似“嘎跟—嘎跟”的叫声,似乎是对我提出严正交涉。
“小样,看我怎么拿捏你。”我自信满满地躲避着它的尖刺。
“提起来给我瞧瞧。”小方一边逗着涟漪,一边倚靠水杉,活像姜太公。
“瞧好,这样的昂刺少见,我能单手捏着它的背刺,你能吗?”话音未落,昂刺就来了一个神龙摆尾。“疼死啦!”我把这个“害人精”一下子就扔到了船舱里,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,我迅速去吮吸,可是伤口就像要爆开似的,酸胀感霸占了全身。
“赶紧用鲫鱼尾巴抽伤口!” 小方扔掉钓竿,跳到船舱就来抓鲫鱼。
那一个上午,我俩状况百出,只有这几棵水杉淡定地屹立在岛上,几只布谷鸟一会儿左顾右盼,一会儿戏弄水杉叶,轻轻扬扬,水波不兴。
盛夏的日子真不好过,可水杉岛简直就是天堂。我们会经常在周围举行夏日狂欢—淤泥大战。匍匐在水杉岛岸边水域,悄悄潜入水,趁小伙伴搜索水面时,突然,淤泥炸弹就迎面扑来。此时小伙伴的脸上就“炸开了”,伸手不见五指。农忙时,载满了水稻的大船承载着金黄的希望,大叔一边摇着桨,一边欣赏着我们的淤泥大战,正当船经过水杉岛附近时,小伙伴们就一窝蜂吊在了船身上,大叔还是一如既往地荡着清波,让孩子们攀上船,一起谈天说地……
如今,只有月光还在眷顾着水杉岛。只是再也闻不到稻花香,如今的田野,全部被螃蟹养殖占领,昔日热闹的水杉岛,还有几天残存的喧嚣?水面上再也见不到鱼戏涟漪的盛景。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冷寂。
或许下一次回来,我的车就能停到水杉岛,可那一份浓浓的守望,却永远地倒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