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根耳边默默无闻的头发,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已整整四十个年头了。
可近日,我发现前线小伙伴们在不知不觉间纷纷退守,还有很多在秋日里北风中纷纷无声飘落。
主人从懂事以来,就是一个讲究的人。面对“秃然”的自我,身为项目部门经理的主人慌了,焦躁不安。
为了主人的形象问题,我暗下决心:一定不忘发心,牢记发命,扎根在最需要我的地方,需要“扶贫”绝对义不容辞。
在中央前线失守的情况下,我临危受命,火速地方支援中央。
一次,主人在公司门口刚迎接到顶头上司,一阵风吹来,我和屈指可数的几个伙伴顿时零发乱舞起来,无着无落地,当时感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。
场面真的好不尴尬。
主人下定决心,要到国内外求医问药,到民间遍寻偏方,连网上窗口里弹出的一个广告都不放过。然而,剂涤法,姜磨法,移植法,泡头法,激光法,都收效微微。
失眠。安眠药由原来的1片增加到4片,深夜里还是惊醒。
这更加剧了“秃”飞猛进,小伙伴们节节败退,高地已经失守。更糟糕的是,硕发仅存的我们,正慢慢变黄,变白。
在黑夜里,我心疼主人,常常无声哭泣,不自觉想起陪伴主人的日日夜夜。
主人从小生长在山沟里,带着我们疯玩在田间地头,山上河里,还经常钻进稻草垛,把我和伙伴们搅织在一起,乞丐似的,但非常快活,神仙似的。
除了夏天泡在河里之外,主人冬天好像都忘了我们,不爱清洗我们,以至于我们便成了虱子们的乐园。虽然奇痒无比,但是我能忍,主人也能呼呼大睡。
虱子们卷土重来,疯狂反扑,再次占领高地的时候,是主人高考的那一年。住校,通铺,寝室是原来废弃的教室。主人沉溺学习,废寝忘食,虱子们肆无忌惮地放声高歌,联谊狂欢,大快朵颐,这些我还能忍。
那段日子,虽然苦,但也见证了一个少年蜕变的过程。
看到主人接到录取通知书,我也趾高气扬,扬发吐气,那的确是我生涯的高光时刻。
大学里,主人仍以学业为重,对我是常规打理。直到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春天里,自修室,一个红衣女孩进入了主人的视线。
从此,主人格外关照我们了。每天梳洗,还用上了摩丝,本就俊朗的形象更加摩登。
大学毕业后,主人带着女友来到南方的一座大城市,决定携一人白首,择一城终老。
开始打拼的日子,主人是汤面炒面方便面面面俱到。但主人勤奋,业绩优异,很快晋升为部门经理,买了车买了房,同时也走进了车贷房贷信用贷贷贷相传的艰苦岁月。
于是,为了一单业务,陪客户吃饭喝酒唱歌洗脚到午夜;为了一个设计,对着方案苦思冥想抓耳挠腮到凌晨。
那些年,主人忙得昏天暗地,只有当各大银行的短信问候“嘀嘀”不停响起时,点开,才知道当天是自己的生日,嘿嘿自嘲:又老了一岁。
主人职位升了,收入高了,肚子圆了,皱纹多了,脑门也光了。
想着想着,我眼睛里泛起了泪花,欣慰又无能为力。
突然有一天,主人在阳台上日光疗时,我一个迷瞪,竟从十几层的楼上飘落下来,任由我呼喊狂抓,都无济于事。
我蜷缩在楼下角落里,几块石头挤得我不得动弹。
万幸的是,每天我还能看见主人出出进进忙碌的身影,虽然他已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。
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,我正打盹时,被主人熟悉的打电话声音吵醒:“哈哈,我现在这造型,正是咱们公司的一张名片……”
从那以后,每天早晨,我发现主人穿着程亮的皮鞋,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;每天晚上,主人穿着干净的运动鞋跑步。月光下,脑袋格外分明,虽已寸草不生,但他眼神里充满了阳光和坚毅,肚子好像也平缓了些。
又一个冬天,暖阳下,我恹恹地闭上了眼睛,融化在泥土里,嘴角挂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