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揣鄙陋,敢抒鄙怀,闲来无事,遥想李白。
不谈“谪仙人”,不谈他如何狂放,竟使得“贵妃捧砚”、“力士脱靴”“龙巾拭吐”、“御手调羹”,只谈李白的月,对,我固执地认为:
月亮只属于李白!
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的人,都会有时代打下的烙印,李白也不例外。盛唐时代的国泰民安,知识分子为昂扬的时代精神所鼓舞,被祖国的大好河山所吸引,使他走出书斋,仗剑游历天下。诗人虽然豪迈,仍会在心头萦绕一些柔情,比如思家。日暮乡关上情,如同“日之夕矣,牛羊下括和鸡栖于埘”一样自然而然。李白借月抒怀,但他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“呼做白玉盘,”哪般童稚,也不可能像“疑是地上霜”那般直白。中国诗融合中国人的审美的含蓄内敛,如同我们欣赏花一样,似开未开时的状态最得韵致。于是他的峨嵋月悄然至中天,毫无声息,思乡之情,开始氤氲。诗人在秋这个多思的季节,离开家乡,平添了几分愁绪。这个峨眉山的月亮,只属于他自己的月亮,就这么跟随他到了平羌。江水就这么静静流淌,月华如练,江清如镜,何等静谧!但诗人的思绪却飘飞窅远……他正值人生最狂妄的年纪,满怀满腔的热情和希冀踏上征程,他是怀揣梦想受使命召唤的青年才俊,所以他连夜从清溪赶往三峡!即使有轻舟过万重山的轻盈,或者有巫山神女的多情,和滟滪堆的大石当中流,无数优美传说的秭归,生长明妃的村落,都不能阻碍李白的行程匆匆。闻着猿啼的李白,想起了家乡的那轮明月,月亮真是多情,跟随他到了渝州。从峨嵋到渝州,无论地点如何变迁,在时空和地点的交错中,展开了一幅多彩的画卷,李白就怀揣着他家乡的明月,行走在画卷里!
真真的,月是故乡明!
何夜无月?何夜无月明?只是在李白的笔下,月成了思乡的载体!不,不仅仅是思乡的载体,天真烂漫的李白,怀揣着赤子情怀,把月亮当成了朋友!“月下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”,伴随他的是孤独,这种孤独深入骨髓。虽有杜甫等人的唱和,但更多的是李白的狷狂带来的政治上的失意的孤独!这种孤独,使他富贵梦醒后发出“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的呐喊。这种呐喊,淹没在盛唐的刚健气象里,最终弦断无人听。进而迸发“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”的决绝。有时,他也也会像阿Q那样安慰自己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唯有饮者留其名”,于是他“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”!人与人之间,大抵都存在一定的距离,但与自然不是。顾城说“你看云很近,看我很远”。的确,李白说:“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”,没有勾心斗角,尔虞我诈,甚至包藏祸心(当然,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)人在自然面前,才能真正的舒展开来,释放自己!李白对月的多情,却被月的无情所恼。说月不解饮,的确,无情却被多情伤!月何等无辜?她可以爬上山头,徘徊于斗牛之间;她可以千里寄相思,共享这婵娟,;她可以洒满西楼,伴离人等待锦书;她是多情的,能带上李白的问候,慰藉友人被流放的哀愁;她是永恒的,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”,她是清冷的,只有经历了月圆月缺,吟唱她时能感到她的寒意!她是高洁的,照在松间,任凭清泉刷过青石……
曹操以其雄才大略,只写出“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?”而李白何等浪漫,他想邀月入怀!“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览明月”。李白与月相对,月如钩,月如盘,月如璧,都被他挹入怀,写入诗,留下不尽的豪情与诗意!
醉眼看人生,写意入胸怀,或许是生命最美的状态,无需太清醒,迷蒙最曼妙!
像沙漠的红柳偏爱水份,冰山的雪莲尤喜阳光,一如林逋爱梅成痴,李笠翁视水仙如命,李白独爱月!
自然界可吟咏的风物很多,为何李白钟情于月亮?我想这与他性格有关。他豪放的性格下掩藏着一个敏感多情柔软的灵魂!如太阳般热情似火,又如月亮般柔美空灵。但我认为皎皎空中孤月轮,月亮又何其孤傲!她阅尽世间繁华与荒芜,见证了千古风流人物的事迹,谙尽人性的悲冷与温暖,就这么永远地挂在天上,冷冷地看着世人演奏一幕幕悲欢离合,眼见他起高楼,眼见他宴宾客,眼见他楼塌了,难怪月亮会永远洒着银辉。在李白笔下,月亮还能含情脉脉一番吧。
李白写月我觉得和他的出身也有关!我们不能选择出身,很多时候,我们的原生态家庭给我们的发展带来的是桎梏,是制约。不可否认,出身决定了我们很多东西,比如喋喋不休的起跑线的划分。虽然杜甫的祖父也能在武则天的时代写出“独有宦游人,偏惊物候新”的诗句,但对于杜甫,我一直是耿耿于怀他的太过于接地气的穷酸气(汗,没有贬低杜甫的意思,只是觉得他太不像文人了,或者说他就是太文人了)。据《旧唐书》记载,李白的父亲叫李客,为任城尉。祖上是西凉国的国王,出身名门贵族的他,自然风流潇洒,豁达从容。相比杜甫我更喜欢李白的磅礴大气。李白天台四万八千丈,蜀道二万八千岁,白发三千丈,他的五花马 千金裘,都可换美酒,他的千金可肆意散尽,无所谓快意恩仇,只为心中的豪侠之气!
这种激扬文字,笔力雄壮,气象浑厚,就是所谓的盛唐之音。而李白就是这奏响这乐章中最强健的鼓手!
人们对于喜欢的人物,总是不忍其离开,为他们的离去,凭空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,淡化我们的哀痛。屈子投汨罗江后,秭归人曾云,亲见屈原骑着大鱼回到了故乡。王勃二十七岁罹难于水,却被人称做了龙王的文书。李贺离世,天降仙人接他而去,为天帝写诗……据说李白之死,同样浪漫。传说他因频中圣,在当涂泛舟于江,见月影俯而取之,遂溺死。曾经给我们留下豪放诗篇的他化为一只鹏鸟,永远翱翔在我们的精神之乡。化为一架铿锵的羌鼓,响彻云霄,澎湃在我们的心胸!
他是永远地去了,把月就给了我们,我们无须叹息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”,我们拥月入怀,怀揣一轮明月上路,此就够了!
苏州新草桥中学 张美玲